“我们一路上遇到了许多意外，我怀疑，也许这些意外并非全是偶然。”队医道：“现在我们需要马上找出那个当初发消息的人，不然所有人接下来还可能会遇到更大的危险。”
“怎么找？”我可怜巴巴地问道：“既然那个人匿名发私信，就说明他打算给大家一个惊喜，根本不想提前让人知道他究竟是谁。”
“从派镇才开始加入队伍的杜教授他们，肯定不在嫌疑人之列，这样我们就首先排除了三个人。”女作家道：“接下来还剩下九个人，我们可以继续采用排除法，逐一来缩小可疑对象的范围。”
“我同意。”轮子举手赞成道：“就算是不能立刻确定破坏这次行程的人是谁，至少也能先划定出重点怀疑对象，好让咱们大家从今天开始有个心理防备！”说着，视线再次投向了在一旁看好戏的高更。
女作家就道：“这么多天以来，我们所有人几乎可以说是朝夕相处，如果其中有某个人行为举止可疑、与众不同，就算他再刻意掩饰，恐怕也无法做到避开所有人的视线。所以我提议，接下来在场的每个人，都逐一说出自己心中的怀疑对象，并说明自己怀疑这个人的原因，最后由大家一起投票表决，选出我们中间最有自杀嫌疑的那个人是谁？”
众人没有异议，于是所有人都开始努力回忆这几天以来的经历，尤其是各种当时可能被忽略掉的细节。
空空首先发言道：“我个人觉得，最值得怀疑的人是高更。”
高更闻言，就朝他射过来一道冰冷的目光，空空咽了口口水，顶着压力继续道：“我怀疑的理由是，当初在进入无人区的第二天、大家在过蚂蟥沟的时候，所有被蚂蟥袭击的人都在用打火机除蚂蟥，只有高更，他居然拿出把手术刀，而且将自己割得血肉模糊。大家说说看，有谁会没事儿随身带着把手术刀？哪个脑子正常的人会用手术刀这样割自己？”
空空忽然一副豁出去的表情，指着高更的脸道：“所以，我认为高更这个人最可疑，他有自虐、自残、甚至自杀倾向！”
高更冷笑，道：“小朋友，说话之前首先要经过大脑，有时候说错话是会害死人的——”
轮子打断他道：“你不用威胁空空，我也怀疑你。”他道：“第四天也就是遇到大塌方的那一天，我们五个人在岩石下面躲避山体滑坡的时候，你没和任何人商量，就把里面有卫星电话的装备包扔进了泥石流。还有，就在昨天晚上，你在没有验证藤索桥安全性的前提下，就擅自冒险通过，这才造成如今我们所有人被困在这里的局面。我现在怀疑，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这支队伍去背崩，你究竟想要干什么！”
高更似笑非笑地看着轮子，道：“扔掉你的装备包，是因为我不知道那里面有卫星电话；而用刀割手是因为我怕死，怕蚂蟥身上有寄生虫。”他道：“给你发遗言的另有其人，奉劝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！”
轮子咬牙，却拿他无可奈何。
南歌子忽然道：“高更，你说你怕死，但是你知不知道你的网名代表的含义？”
高更冷冷地看向她，女作家不为所动，继续道：“高更，法国后印象主义画家，与梵高、塞尚并称为后印象派的三大代表人物。高更出生在巴黎，年轻时做过海员，后来因为日益厌倦文明社会而一心遁迹蛮荒，后来太平洋上的一座热带小岛塔希提岛，成了他梦想的归宿。1897年，高更企图自杀，在付诸行动之前，他完成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幅油画作品——《我们从哪里来？我们是谁？我们到哪里去？》。”
南歌子眼神毫不退缩地直视向高更，道：“而你网名下面的个性签名，恰恰就是‘我们从哪里来？我们是谁？我们到哪里去？’自杀、遗作、对文明社会的厌倦、对与世隔绝的原始蛮荒世界近乎执迷的渴望……”她道：“你不会是想说，这一切都只是个巧合吧？”
高更饶有兴味地点点头，道：“我说女作家，你既然这么博学，那应该读过《存在与时间》这本书吧？作者说，越是珍惜生命，就越是要学会‘向死而生’。也就是说，当你一次次迫使自己无限接近死亡的瞬间，才能深切体会到活着本身的意义。”他用眼角瞟向远风，语气轻佻地道：“我说的没错吧？”
一直一言不发的远风，这时长长呼出一口气，居然十分配合地道：“没错，《存在与时间》里我最喜欢的一句话，就是：人此生唯一能把握生命的机会，就是结束生命。”
“远风，你在胡说什么！”左岸几乎立刻跳起来。
所有人一时哗然，显然都没想到那个企图自杀的人，居然是远风！
高更悠悠然地道：“大家还记得在塌方区遇险的那天吧？当时远风他朝岩石上面爬了一半，忽然就松开手，朝着山崖下面掉了下去。我下意识地出手抓住了他背包的带子，却在和他对视的瞬间，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死亡的味道，所以在那个时候我就知道，这个人不想活了。”
左岸一把抓住远风的衣领，痛苦地道：“为什么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？”
远风闭了闭眼，然后缓缓拨开左岸的手，道：“的确，我一直想自杀。西藏每年都有户外探险者意外身亡，这次我来墨脱无人区的目的，就是想在不惊扰任何人的情况下死在路上。但是——”
他顿了顿，道：“轮子收到的那条私信不是我发的，因为我想随随便便找个地方就跳下去，从来没想过要托付什么人‘将我埋葬’。”
“你！”左岸已经惊怒得说不出话来。
余下的人一时全都面面相觑，表情极其复杂：这支九名成员组成的徒步探险队伍里面，居然至少有两个人目前有自杀倾向，此外还有一个在“向死而生”！
我觉得头痛欲裂。在来西藏之前，网络上就流传着一种说法，说到无人区去探险的通常是三种人：失恋的、失业的、和失常的。真他妈简直是太精辟了！
见大家都久久沉默不语，远风就说：“其实我隐约能猜出那个发私信给轮子的人是谁——”
轮子就皱眉，道：“你知道？”
远风就笑：“这没什么好奇怪的，应该是一种自杀者对另一个自杀者的直觉吧。”
他看向老a，目光平静地道：“a哥是你，对吧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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